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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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童这时将那画像恭敬地呈给了漆几后端坐的司俨,待画卷被摊开后,便可见其上用工笔绘着一绝色的少女。 画中美人儿眉眼娇妩,神情温驯纤柔,正是裴家的幼女——裴鸢。 司俨缄默地看着画中人,指骨分明且修长的手亦轻轻抚上了画中美人儿颊边的梨靥。 三年了,她也长大了。 国相翁仪正襟危坐于殿侧之西,他模样端肃,实则却在此前背着司俨,悄悄地看过裴鸢的画像。 裴鸢却然生得绝色貌美,三年前司俨曾在相府暂住过一段时日,若是他在那时就惦记上了这位小美人儿,也如常理。 但裴鸢可是裴皇后和裴家人的心尖宝,也是上京出了名的娇娇贵女。 司俨既是要娶她,也就意味着这个温室娇女要离开家人,远嫁异乡。若无皇帝的诏令,是不能轻易回到上京的。 翁仪这时悄悄地瞥了一眼端坐于殿央的年轻藩王。 司俨平日不苟言笑,可翁仪这时却看出,他在看着那画时,唇边明显存了丝极浅淡的笑意。 觉出翁仪正在窥伺,司俨便将画卷收好,随后问道:“上京可有传来消息?” 翁仪忙恭敬地答:“回王上,陛下和皇后娘娘并未做出抉择,不过…您要求娶裴家女的事,貌似已经在上京街巷传遍了。” 司俨面色未变,却觉他求娶裴鸢之事,在这么短的时日内便传得满城皆知,属实蹊跷。 翁仪略作沉吟,半晌,还是对司俨道出了事情的隐患:“王上,虽说陛下此前并未下旨,但上京亦有传闻…都言太子…欲娶裴家女为太子妃……” ——“太子也想娶她?” 司俨微挑锋眉,看向了国相翁仪。 翁仪颔首,他不知司俨面对这种情况,又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 司俨此前存的疑虑渐消,原来是皇帝在背后推波助澜,让他求娶裴鸢的事传遍了上京。 皇帝老谋深算,亦颇为忌惮裴家和班家的势力,他实则并不想让他悉心栽培的嫡子储君再娶裴家女为正妻。 翁仪却见,司俨听罢他所讲之言后,面上非但未显纠结,稍显冷静克制的薄唇旁,竟是还存了丝玩味。 且他冷峻的眉眼虽并未蹙起,却于不动声色间,显露了几分杀伐。 翁仪见状,暗感不妙。 他们颍国的这位国君王上,怕是要跟大梁的太子抢婚! 翁仪此前听过太子多年前曾差点将司俨弄死的旧事,凭司俨的性情,做出此等横刀夺爱之事,以此来达到报复太子的目的,也不甚奇怪。 古往今来,如司俨这样的天下奇才,往往会表现得不甚正常,行止都很怪异。 可司俨的一举一行却很斯文和优雅,就算穿着一身华贵的重制冕服,也是颀身秀目,可谓是风度谦谦的君子。 可他外表越是如此,翁仪便越觉得,司俨的体内总是潜伏着一些疯狂和极端的因子。 司俨平日并无什么爱好,惟喜欢在姑臧西苑带着细犬和侍从猎鹿,他的骨子里存着嗜血残忍的一面。 平日表现的越镇定、越正常,关键时候就越容易突然失控,搞一波让人措手不及的大事。 野心勃勃的枭雄大抵如此,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些赌性,且不计任何后果,拼上一切也要赢。 翁仪正揣测着司俨的心思,却听他嗓音低沉地命道:“去将太常寻来。” 侍童得令后,恭敬答诺。 翁仪不解,亦微变了面色:“王上…您这是要……” 司俨淡淡回道:“孤要立后,寻太常来自是要让他筹备婚仪。” 翁仪姓翁,实则是司俨之母翁氏的远方表亲,他君臣二人还沾了些亲缘关系。 翁仪的语气颇为恳切郑重,复将此事的隐患一一对他讲出:“王上,恕臣直言…裴家幼女毕竟一直生在上京,且她姑母又是皇后,自是时常出入宫帷。她对东宫太子,虽不一定情深意重,但她同太子怎么说也是青梅竹马…而您…而您……” 那些难听的话,翁仪不敢直言。 翁仪复又忖了忖话意,半晌方在司俨的凝睇中,又道:“您将她娶过来后,臣担心…她心中或许没您……” 非但没你司俨,那美人儿的心里,还有可能一直想着别人。 就问这天下的男子,有哪个能忍受这等绿事! 翁仪觉得自己的话已经讲得够清楚了,司俨应该不会听不懂。 他既是要夺人之爱,就该想明白这些隐患。 司俨没再回复翁仪,他微微垂眸,只将那卷美人图复又摊开于案。 裴鸢的心里没他,这确实是个问题。 可她八成就是他的蛊人,他虽并不确定自己在两年内会不会对她情根深种,但既是已经决定要立她为后,那他绝对无法忍受自己妻子的心里还有别的男人。 但这个女孩,他是娶定了。 待将裴鸢娶到颍国后,他得想法子让她将阏临忘了。 再采取些手段,让她喜欢上他司俨。 第23章 疯批 竟是做出如此强取豪夺之举…… 十余年前,大梁的年号还是元章,而非现在的承平。 那时皇帝身患重疾,恰逢西疆生叛,司忱临危受命,率二十万大兵去西凉镇压羌胡。 可谁知司忱早就暗藏野心,待他带走了大梁那二十万兵士后,虽然得获胜仗,却欲在西凉自立为王。 皇帝措手不及,也自是没想到他最信任的臣子竟是这般包藏祸心之人,可大梁最精锐的那批兵士几乎都被司忱带去了西凉,且依当时的局面,双方若要开战,便是两败俱伤。 最后,阏泽和司忱各让一步,阏泽仍为皇帝天子,而司忱则得获一州之地,并被皇帝封王赐九锡。 由此,西凉之地成了大梁的封国——颍国,而司忱也成了割据一方的抚远王。 却说西凉之地原本人口稀少,可因当年中原混乱,便有大量北方人口为避战事迁徙到了西凉。 再加之司氏父子两代的休养生息、经世济民之策,而今颍国人口众多,且有近七十万的兵士。 而大梁去年之秋却面临全境歉收的困境,北方的朔方、并州、幽州不仅逢旱,还闹了蝗灾。 南方的荆、扬两州却逢涝灾,不仅颗粒无收,许多庄田亦被洪水冲毁。 朔方之东的雒阳,本有着天下第一粮仓之称的含嘉仓。 上京城内文武百官乃至数百万民众每年的口粮,便几乎都来自这含嘉仓中的存粮。 可连着两年的歉收,却让含嘉仓中的粮谷所剩无几。 惟大梁之西南,那有着川东粮仓之称的益州,还有数百座满载着粮谷的仓窑。 皇帝自是要从益州调粮,以此来解决朔方这带的缺粮之急。 可谁知,这益州通往上京的粮道,竟是被司俨派兵给截了! 与上京的情况完全不同的是,在颍国境内,就单拿武威郡来说,便可谓是仓谷满溢。 光是封国之内的存粮,便足以让全境的百姓吃上一年。 这段时日,司俨无论是在大肆训兵操演,还是去截人粮道,其所做之举无不让亓官邈胆战心惊。 他端坐于谦光殿,在趁人不察时从袖中掏出了个瓷瓶,悄悄地往嘴里续了颗养心的药丸。 当然,坐于歉光殿另一侧的翁仪,也是终日惶惶,生怕上京同颍国宣战。 他们的这位王上,为了求娶裴相之女,所做的行径真真可谓是疯魔了! 翁仪不知司俨如此不计后果的缘由,可亓官邈却是一清二楚。 司俨深中情蛊,若他娶不到裴鸢,便会在两年后被蛊虫噬心而亡。再说他本就野心勃勃,早就存着篡位谋反的心思。 反正得不到那裴家女他就会死,那还不如趁此时机同阏家父子背水一战,也算不枉此生。 殿央的博山炉中正焚着松沉旷远的柑枳香。 司俨今日未穿华贵的重制冕服,墨发单用玉笄小冠而束,只着了身荼白的玄端深衣。 那深衣前缘辟的大带敝膝上,悬坠着山玄玉组绶,若阔步而行,便可听见玉珇相撞的将将之音。 他神情沉静淡漠,气质疏离冷郁,正在殿中主位处理着邦国政务。 封国内所有与钱目相关的政务,譬如盐铁和胡汉市易的账目,每由司农处理之后,还要再交由司俨把关。 适才他看完了那些账目后,又得知西海郡的几座城墙有所损毁,便提工笔绘了些城壕和瓮城的图样。 那些图样被送到西海郡后,廷尉又来觐见,将近日颍国境内悬而未决的重案交由他裁决。 翁仪同司俨相熟多年,知道他的脑子跟别人不大一样,才智高到让人觉得可怕。 他和亓官邈在殿中只待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司俨却已经将常人需要用上数日之功才能理出头绪的政务都处理完毕。 这时,有两个身型强悍的羌人牵来了匈奴来的两只獒犬。 这两只獒犬体型庞大,且性子凶煞,据说这种犬若在草原中受到狼群的攻击,都有极大的概率能将那些恶狼尽数咬死。 可獒犬固然凶恶,在主人的面前还是忠诚温驯的。 亓官邈和翁仪见到那二犬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司俨却走到了那两只獒犬的身前,亦伸手摸了摸其中一只獒犬毛绒绒的脑袋。 他这时却倏地想起,裴鸢在上京也和裴猇豢养了两只体型娇小的拂菻犬,可他养的这两只獒犬,模样属实庞大又可怖。 她性子温软又胆小,这两只獒犬很有可能会吓到她。 便道:“待王后入封国后,不要让它们再出现在宫帷里。” 为首的驯兽羌人得令后,颔首答诺。 司俨这时又命:“带它们下去罢。” “诺。” 司俨适才逗弄两只獒犬时,也是副斯文又优雅的模样。 可翁仪却觉得,都到了两国即将开战的境遇,司俨竟还表现得这么平静淡定,还有那闲心思去逗犬,内里还真是疯得可怕。 时已至午时,翁仪和亓官邈一同退出了谦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