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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结束最后一台手术时。周津塬对钢板的倾斜度无法容忍,他调整了数遍才安心。他换完衣服,准备先去查房,听到一声咳嗽。
  胸外科的陆谦插兜站着,歪歪斜斜的看着他:“大师兄,给你拜个早年。”
  周津塬上去踢了他一脚:“二师弟,你从高老庄回来了?”
  “去你的!”
  陆谦是周津塬的学弟,周津塬一读完博士,就把他山般的书和笔记都扔给了陆谦,如今是同事。半年前,陆谦去英国做了半年的交流,在过年前正好回国。
  周津塬上下地打量他:“交流怎么样?”
  “国外么,好山好水好寂寞。”
  陆谦比周津塬小了两届,但结婚很早。
  陆谦的妻子是他同学,如今在澳洲当牙医,拿着绿卡,一双儿女跟着妻子。陆谦自己在国内乐得像单身汉,周津塬就是给陆谦送行,被他强拉到夜总会,遇见了苏昕。
  医院旁边有个隐蔽的底下小酒吧,来这里喝酒的都是他们医院的,陆谦和周津塬喝了几杯。
  陆谦对苏昕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但也算不少,他摸着下巴:“师兄我服了你,居然让她当药代,这是救人啊还是把她往火坑里推,你还不如让她继续去卖身呢。”
  周津塬淡淡一笑,没理会。
  陆谦看了一眼这位师兄,也没说话。周津塬原本保送的大学,后来缺课太多,索性退学,复读一年重新考了医学院。医科生里多出学霸和传奇,但周津塬的样貌和婚姻,仿佛格外动人心魄似的。
  陆谦是周津塬的六大伴郎之一,他从没见过师兄一天内抽那么多烟。后来,赵想容和周津塬吵得天翻地覆,陆谦对她的印象非常糟糕。
  “别的不说,你身边真的缺一个知冷暖的。”陆谦冷笑,“还记得前年,你下完手术后发烧,我送你回去,嚯,你家连口热水都没有。”
  周津塬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赵想容参加什么发布会,并不知道我病了。”
  陆谦再冷笑两声。
  周津塬和赵想容两人的社交圈截然分开的。赵想容不太喜欢和医生混在一起,至于医生眼里,就连国部委的领导都是一个皮囊,什么大明星?才不会有任何特殊待遇。在陆谦眼中,赵想容的时尚编辑也是废物职业。
  “那位社交花小姐!”陆谦轻蔑地评价,“每次跟她说话,她都好像要反应一下,有点笨。”
  周津塬随意地呷了口酒:“这么说你嫂子合适吗?”
  陆谦又看到周津塬手背的伤,嘿嘿笑了,“你总有一天会被你们骨科的电锯锯到!”
  周津塬终于不耐烦了:“你让我安静喝会儿。”
  陆谦摇头,突发奇想要周津塬把苏昕叫过来。周津塬不置可否,但还是给苏昕发了短信。“你现在搬到哪里了?”
  “其实我看上苏昕,因为她很像一个人。”周津塬说。
  “谁?”
  周津塬拿起酒杯晃了一晃,但没有喝,这是陆谦从英国带来的上好威士忌,琥珀色剔透的液体在杯中冲刷,像温顺的动物眼睛。
  “最爱。”他温和地说。
  第25章 25
  赵立森和父母交待完就不欲多待, 直接飞回美国,赵想容把她二哥送走, 再到病房去探望赵奉阳。
  医生都对赵奉阳的生命力啧啧称奇,他瘦了非常多, 面色惨白, 胡子冒出来,耳朵尖得像阴郁的猴子,但每次清醒时间都比之前更久。
  赵奉阳正和他秘书说话,在病房外有一个穿着靴子, 正玩着一个数码相机的年轻女人。
  打了个对视, 赵想容并不认识对方, 对她一笑,随手把羊驼毛大衣递给赵奉阳助理, 自己走到窗前往外看。
  过了会身后有脚步声,那女人走上来和赵想容主动搭话。
  “你就是奉阳的宝贝妹妹?”她笑眯眯地问。
  赵想容微微笑了,但态度不冷不热。
  赵想容为了避嫌,和赵奉阳身边的花花草草一直保持着距离。她眼前这位, 并不是去罗马前见到的那名女歌星, 估计赵奉阳换人了。
  够可以啊,她促狭地想,男人躺在病床上都不忘喜新厌旧。
  年轻女人见赵想容不热情,也不介意,她掏出个名片递过来:“我是小赵总的朋友,是私家侦探, 你如果有需要,也可以找我。”
  赵想容这才诧异地接过名片,看着眼前和“侦探”两个字相差甚远的女人。
  女人狡黠地微笑:“寻失物查小三丢猫找狗给小学生辅导作业,以上都是我能承办的业务。而且,我口风很紧。”
  这时,赵奉阳病房里那堆人走出来,请她进去。
  赵想容走进病房时,赵奉阳头痛得厉害,精力依旧极差,两三分钟的对话都撑不住,见到赵想容,他的话依旧很简洁。
  “我要查车祸原因。”
  赵想容知道赵奉阳的多疑性格,因此并不奇怪有私家侦探在外面。“你那天晚上原本想开车去哪儿?”她好奇地问。
  赵奉阳闭上眼睛,他的身体太虚弱了,每次多说几句话,都只能躺在病床上喘气。
  过了会,他突然说:“豆豆,如果我死了,你会来参加我葬礼吗?”
  好半天没声响,赵奉阳费力地睁开眼睛一看,赵想容正漠然地看着他。
  目光对视,赵想容嫣然一笑:“别说这些没用的。你好好养着,我明天再来看你。”
  >>>
  明天就是春节前最后的工作日,但除了转发赵奉阳终于清醒来这条锦鲤,赵想容觉得,她的工作和婚姻状况非常难熬。
  周津塬晚上回家,他的房间又已经被收拾得华丽清净。
  他把大衣挂在门口,心里也滑过这四个字:日子难熬。
  早上六点的时候,周津塬起床。他作息一直很好,什么职业拼到最后都无非是体力,打开门,赵想容居然又坐在客厅。
  桌面是广式早茶,赵想容要了份旁边酒店的外卖,一水的虾饺,烧麦,和各种小笼屉,都是她自己爱吃的面食。
  但她招手让他过来,给他也盛了一小碗。
  “陪我喝完粥。”
  周津塬听她这么说,便拿起勺子:“快过年了,你还上班?”
  赵想容正在翻她的平板,里面不仅存储着涂霆之前的封面照,还有和涂霆同一咖位,也就是他所谓的娱乐圈竞争对手的封面照。现在的粉丝很严格,涂霆的封面照,不仅不能和他同档位的偶像撞衫和撞品牌,有时候连标题的字体大小都要比。
  “你看看现在的小孩,长得多好。”赵想容把平板举起来给周津塬展示,嫣然说,“这孩子叫涂霆,他的硬照表现力数一数二,眼睛里有内容。对了,我在罗马还碰到他了。挺有趣的小故事。”
  周津塬冷淡得很,他完全不感兴趣。
  赵想容放下平板:“你去医院的时候,顺便把我送到一个地方吧。”
  “可以。”周津塬答应,垂眸很快把那一小碗粥喝了,又吃了半筷子虾饺,“你去哪儿,我们是一个方向?如果不是,要早点走。”
  “我路上给你导航。”
  周津塬吃饭的速度很快,但在擦手时慢条斯理,教养很好。
  赵想容托腮看着他,心里有点感慨,他们这对夫妻,就好像是从那些淬毒而恶劣的悬崖上长出的两枝并排大丽花,心怀叵测,只保持自己的美丽。
  这么多年,他们总是疯狂吵架,但第二天还能好声好气的说话。所有令人难过的话都心知肚明,但沤烂在心中,表面好像不存在一般。
  可是,她超越一切地爱他。
  周津塬穿上外套,没发现赵想容的脸色雪白得可怕。
  她要去的地方,离医院三公里。周津塬在等红灯的时候,赵想容突然在旁边递过来一沓纸。
  他下意识地接过来,看了眼后,皱起了眉。这是民政局预约离婚的电子单,上面写着两人的尊姓大名。
  沉默了一会,周津塬问:“你什么意思?”
  “我预约了今天的离婚登记。”赵想容的声音很低,她说,“咱俩离婚吧。”
  周津塬看着前方,信号灯变了,他沉着地打方向盘左拐,心里猜测各种可能,或者,这又是她为了博取他的关注,开的什么恶劣玩笑。
  他的脸色冷得好像会掉冰屑,口中说:“我什么证件都没带。”
  “你好淡定,”赵想容把自己的长发撩到后面,她举起自己的小包,轻快地说,“别担心,我把咱俩的证件都找出来了。我都带着呢。”
  周津塬继续开着车,他淡淡地回了一句:“别闹了。我告诉你,苏昕已经从那公寓里搬出去了。”
  赵想容侧眼瞥着周津塬的裆部,她说:“跟苏昕没关,是我自己的问题,我真的对你太生气了。”
  他说:“嗯?”
  “和你结婚,我每天都很开心。当然,咱俩会吵架,但我也只是有点生气。可是我现在真的太生气了——下个路口右拐,咱俩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就拜拜吧”
  赵想容导航的终点,是民政局门口。
  周津塬终于侧头看了她一眼,赵想容骄横的时候,她的眉毛、鼻子、眼睛都仿佛皱在一起,即使痛苦,依旧明亮。他并不相信赵想容会离婚,但他实在不想和她继续争吵。
  今天周津塬也很忙,他要参加一个会议,需要发言。根据以往的经验,和赵想容吵架会毁了他一天的心情。
  周津塬沉声说:“别闹。”
  他想倒车离开,但赵想容已经把她那方的车门推开,她迈开腿,准备下车。周津塬只好迅速地踩住刹车。
  赵想容说:“你不是说和我结婚,一直不快乐吗?来,我给你一个解脱的机会。”
  周津塬神色淡然:“我不想陪你玩。容容,我们都是成年人,别拿离婚来开玩笑。我不想总为你的情绪买单。”
  赵想容听见这话,看了他一会。她最爱的男人不了解她,但他并没有义务了解她。她微笑了:“周同学,咱俩打个赌吧。”
  十五分钟后,周津塬被赵想容硬拉到办公室门外,他才意识到她没有开玩笑。至少,她还没有退缩。赵想容像在鞋店里挑个昂贵的鞋子,轻轻松松,漫不经心地买单。
  民政局处理离婚事项的走廊里,贴有各种“和谐夫妻,和谐社会”,以及“婚姻指导”和“婚姻调解室”的标语。他们面前,排着一对面色阴沉的夫妻。
  也许是气氛使然,周津塬感觉脖子摩擦衬衫,仿佛有些异样的发热,他略微扣住赵想容的纤腰,收敛自己的情绪:“我们出去。”
  就在这时,赵想容悄悄地在他耳边:“我早餐的时候,喂你吃了两片伟哥。磨碎了,搅拌在你喝的那碗粥里——”
  周津塬一时间以为听错了。他面色寒冷,捏了捏眉心,再重复一遍:“闹够了就出去。”
  赵想容站着没动,她给他展示了手机里的一段视频——那段视频,记录了周津塬没起床前,赵想容把蓝色药片磨碎,加到外卖的粥里——赵想容好像总是知道如何最大程度的激怒他人,她居然有闲心用手机拍了视频。
  “我找的fifity里的妈妈桑,买的伟哥。”赵想容巧笑倩兮,带着种恶毒的美丽,“他们有卖进口药的。我买的是进口药哦。夜总会真是一个宝藏的地方。”
  周津塬目光扫过她的表情,他面色依旧平静,但终于确定一切都是真的。
  一股愤怒冲击着太阳穴,分不清那是药物的力量还是别的。他今天下午有手术,而且有院领导观摩,她怎么敢?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轻声问,“赵想容,你是一个白痴吗?”